‘壹’ 挖财董事长李治国口述实录:这是我历过最深重的劫
终于熬过来了。终于可以和P2P彻底告别,说再见。
这一劫,“挖财”团队从1400多人打到300余人,跌至谷底了。
从1999年离开郑州,投奔阿里巴巴开始计算,我创业20余载,这是我经历的最深最重的一“劫”。
P2P,曾经红得发紫的的创业赛道,2017年底开始演变为创业的炼狱。大量企业资金链断裂,投资者血本无归。
P2P,这个曾经被大力鼓励的商业模式,到了它被彻底否定和清算的最后关头。
整个行业出生的时候都没有“身份证”,现在遭遇“一刀切”。浙江没有一个公司例外,全部清退。
有的公司爆雷了,老板跑路,企业倒闭;有的公司被立案,公司内外人心惶惶。
我们始终把投资人的利益放在第一位。
6月8日,“挖财”提前完成了P2P业务清退,出借款本息已经还到了出借人账户。
走到这里,我可以说,我们终于走出了创业的幽暗山谷。
可以坐下来喘口气,可以抬头看看天色。
也可以和老朋友见见面,聊聊天。你们林总约我坐下来聊聊,好好整理一下创业20年来的经历、故事和教训。
就从参加阿里巴巴那一天开始说起吧。
1999年,我在《中国经营报》上看到了一篇马云的专访,心中油然而生“他乡遇故知”的亲切感。
这时的阿里并没显得多么高大上,马云只是想把阿里巴巴做成一个网上集市,有需求的人都可以来开店,做生意。
心血来潮,我给阿里客服写了一封一万字的长信,大谈自己对外贸电子商务的想法,还提了不少建议。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。
在这之前,我在河南郑州和一位志趣相投的老乡,他写代码,我做网页,在一位女老板的投资下,搭建了一个B2B网站“中华商贸港”,有点像贸易类的阿里巴巴。
给阿里巴巴的信寄出没多久,我就收到了蒋芳(现任阿里合伙人)的回信。信很长,我提的每一条建议,她都一一作答,我又惊讶又感动。
好感立刻转化为行动。我点开了阿里巴巴首页的招聘广告。跳出来一句话:
“If not you, who?
If not now, when?”
(此时此刻,非你莫属)
它一下戳中了我的心。
1999年10月,22岁的我一个人提着巨大的绿帆布旅行包,坐了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,来到杭州。
我从火车城站下车,天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。雨滴飘落在脸上,有点凉。空气中有潮湿的泥土气味,混着草木的清香。
坐上11路双层公交车,我找了个靠窗的座位。车越往西开,马路两旁的高楼就越少。我在文一西路古墩路口下车,来到一个小区的大门口。
“湖畔花园”四个金色大字跃入我的眼帘。站在小区门口往里张望,只见一幢幢精致的小楼,掩藏在密密的绿荫中。
我投的岗位是网站策划,心里挺没底的,想试一试,实在不行再试试编辑,总之要加入这家公司。
面试我的有三个人:拿着本子特认真问问题的孙彤宇(后来任淘宝网总裁),上来就一口流利英文的雷文超,亲切到毫无距离感的彭蕾。
彭蕾问我,你后不后悔来这样的阿里巴巴?我不懂她的意思。
她说,很多人听公司地点在小区里,就不敢来。女孩子来面试都带着男朋友。
我说:“很高档啊,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小区。”后来钱江晚报采访彭蕾,写了篇文章叫“这个土八路招对了”。
噢,还有一个人印象特别深刻,我在一楼客厅等待的时候,走过路过许多人,就谢世煌过来打招呼,一点不把我当外人,问长问短,是个自来熟。
12月16日,我正式成为阿里巴巴的员工,工号46。我是阿里第一个从外省招聘的员工。
这是一家很不一样的公司。
推开房门,你会看见屋子里,大家穿着很休闲随意,但每个人的脸都紧盯着电脑屏幕,很专注。
早上9点上班。晚上六点,大家一起吃个晚餐回来再继续干,晚上加班到十一二点。没人抱怨。
每个夜晚,我都呆在电脑前,埋头工作或自己学东西。这里的氛围让人有用不完的力气,一心只想去拼。
晚上,大伙儿围着一张大圆桌吃饭,有说有笑的。吃完饭就一起玩杀人 游戏 。工作日,小区里空空荡荡,就剩阿里这伙人了。
我比较内向,看着一帮干活那么起劲的同事,饭后还能一起玩之前听都没听过的思辨 游戏 ,我感觉就像在做梦。
网球场,乒乓球桌,棋盘,全归我们。我打乒乓球还可以,很多同事都是在球桌上熟络起来的。
湖畔花园的日子,真是梦幻。三五十个人全情投入,去拼一个共同的事业,向着一个共同的梦想。这就是创业最极致的境界了,到现在我也这样认为。
开始时,我负责网站的策划和设计,岗位职责像现在的产品经理。以前自己做,脑子里的想法都是随意画出来,在纸上涂涂写写,比划着跟技术员交流。到阿里后,行不通了。
我们有位考过微软认证师的女工程师,我的需求基本与她对接。每次去提需求,都被骂回来,让我重新按格式修改。次数多了,我很怕去找她,一想到要提需求,就头皮发麻。
但不得不去啊,只能自己克服,学着别人以前的文档写,一遍遍修改,后来还买了本《软件需求》自学。我挺感谢这位女工程师的,没有她的严格要求,我只会原地踏步,无法突破。
2000年,互联网泡沫破裂后,阿里开始要求做收入。
“中国供应商”打头阵,一家企业收2-3万的费用。我觉得这个业务可以更加模版化,同时降低价格。
于是我们组建了一个团队,我是产品经理,吴泳铭是技术主管,做付费会员的项目,后来起名叫“诚信通”。
“诚信通”刚上线时,我们天真地以为会爆单,结果运营下来,一天没几单。上线第一个月,有几十万收入,我心里美滋滋的,觉得能养活团队了。
我根本没站在马云的角度去思考,整个公司几百人都指着“中国供应商”和“诚信通”盈利,这点收入远远不够。
2004年,我们开始尝试电话销售,这个法子在互联网公司最早也是阿里用起来的,简直是王牌。
印象很深,传真机就像印钞机一样,汇款单哗哗哗往外打,一张接一张。很快,“诚信通”的收入破亿了。
我们从天天憋在会议室里吵架,到可以出去包个酒店开开战略会议了。
可是我内心越来越纠结……
2004年4月的一天清晨,我有心事,很早醒来,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脑上网,收到马云通过“雅虎通”发来的消息。全公司只有他在线。
马云刚到美国。聊了几句后,我鼓足勇气,打下一行字:“马总,我想离开阿里去创业。”
“你今年多大了?”马云问我。
“27。”我回答。
“你年龄还没到,在阿里再锻炼两年,再出去创业。我马上要参加一个论坛,我们回去再说。”马云说完,下线了。
这次,我没听马云的。
第二天一早,我正式提出辞职。入职四年半,阿里的“五年陈”金戒指没拿着。
辞职创业的想法在我脑中盘旋已久,一股越来越强的感受在心里涌动:如果不迈出这步,未来一定会后悔。
自从背井离乡来到杭州,我最大的困扰一直是住房问题。开始,我临时找了个地方过渡。三个月后搬到古荡新村,拉了两个同事一起住,租金每月900元。
租房是个信息不对称的领域,你站在小区门口,看着一栋栋高楼,但不知道哪一户在出租。房东找不到房客,房客不知道房东在哪里。如果通过中介,费用又十分高昂。
一番分析之后,我发现,租房的买卖双方都存在客观的数量级,阿里巴巴模式在这个细分领域也能成立。
当年的阿里巴巴只有B2B业务,淘宝网还只是个雏形。在整个市场中,生活服务领域几乎无人踏足。
生活服务领域还有一两年的窗口期,我要笨鸟先飞,抢占先机。离开阿里,我做了一个叫“易赁网”的BBS。
有一次和朋友吃完饭,我们一致觉得餐厅服务和菜品质量都差,心想能有个网站可以发发牢骚、评价评价就好了。
“口碑网”的名字,源于一次朋友聚餐,一桌十来个人七嘴八舌讨论某款产品的“口碑”。突然灵光一闪,“口碑”这个名字不错啊。
没吃完饭,我便骑着自行车飞奔回家,打开电脑查询“koubei.com”的域名是否被注册。幸好,它和我的缘分够足。
2004年6月,我在古荡湾新村租下一个十几平方的小房子。怀揣着在阿里四年多省吃俭用挣下的8万块钱,正经开始创业。我将4万放入公司用作运营,剩下的4万用作生活费。
但投入像无底洞,很快,钱烧得差不多了——钱远比我想象的不经用。不过我还是打算至少坚持两年,两年一般能看到一定的结果。
我尝试找VC融资。投资人认为生活服务投入巨大,短期看不到收益,纷纷表示不看好。
找了好几个投资人,都没有下文。我有些沮丧,走了一圈,发现大家并不知道“李治国”是谁。那时候可不像现在这么好,一从阿里离职就有一堆VC冲上门来。
苦熬了两年。转机来自马云夫人张英。她刚离开阿里,找我聊了聊,又过了一年以后,她以个人名义投资200万元人民币,解了我的燃眉之急。
2005年8月,阿里巴巴宣布全资收购雅虎中国。不久,马云找到我,问我口碑网日后的打算:“你是想让口碑独立上市呢,还是回到阿里一起干针对To C的事?”
我意识到生活服务是长期的事业,在马云第二次到湖畔花园见到我时,我确定了要接受阿里投资,并长期坚持到底的想法。
2006年10月26日,出于对于To C板块的布局,阿里巴巴先后两轮以1500万美元的出资额,正式战略投资口碑网。
可是雅虎中国并未出现骄人成绩。经过多次改版,无论搜索引擎,还是综合门户,排名都未进行业前三甲。
阿里巴巴开始重新审视雅虎中国的未来走向,提出了雅虎和口碑合并的构想。
雅虎是“上半身”,有视野,有品牌,有流量;而口碑网负责“下半身”,懂生活服务,有执行力。
作为阿里的老员工,我没有多想便答应合并,我觉得自己应该站在集团的角度思考这个问题。
回想起来,那时的人生就像在跑高速公路,快速飞驰着,还来不及想,就已经开过去了。走到跟前一看,才发现旁边的出口是去上海的,走上了一条未知道路。
这时,口碑网注册用户数已达千万,居分类信息行业第一。其中黄页仅次于大众点评网,日UV已经达到220万。但这与雅虎中国每天1亿的PV相比,仍然不可同日而语。
站在阿里的角度看,合并或许是最好的结果。2008年6月,雅虎中国与口碑网正式整合成“雅虎口碑”。
为了把流量导向口碑网,雅虎中国首页为口碑网开辟了新入口,口碑网分类信息的类目全部放到雅虎首页。
但事与愿违,这一整合只为口碑网带来100万的日PV,相当于口碑网当时2000万PV的5%流量。用户有自己的需求,他们的想法跟我们的预设并不一致。
之后,“雅虎口碑”连换数任总裁,每个人对分类信息和黄页的认识都不同,每个领导都跃跃欲试,“雅虎口碑”经历着整合的痛苦。
2008年初我把口碑交给阿里时,阿里投给我们的1500万美元,还有1000万美元趴在账上。
现代管理学理论认为公司走向正规化后,每个岗位都要可以被替换。但这个理论不适用于创业公司,不适用于创新业务。
事后,我常常反思口碑网的原因。
我的失误在于,尽管马云乐意倾听下属意见,但自始至终,我都没有努力争取过口碑网的自主权,这让口碑的命运变得过于被动。
我希望自己以后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,创始人要对自己一手打造的公司负责,带着它朝正确的方向前进。
一次开会,马云碰到我,拍了拍我的肩膀,只说了两个字:“放开。”
是啊,放开。放下过去,往前看。
2009年,我离开一手创办的口碑网,参与筹建阿里云计算公司,并担任数据平台部和服务运营部资深总监。
在阿里云一年多,我意识到数据的重要性,也意识到技术研发并非我的特长。
2010年9月,我离开阿里云。之后,我开启了天使投资生涯。一两年后我和朋友一起创立了专注互联网早期投资的“阿米巴资本”。
我想帮助更多创业者。创业是踩着凳子比身高,VC就是凳子。一个行业一旦有VC进入,这个行业就会被资本推动。你无法回避融资。
我看到了移动互联网爆发的契机,先后投资了小奥 游戏 、挖财、快的打车、蘑菇街、脸谱换换、二维火、花瓣网、 美食 行、园田居、麦苗 科技 、博卡、时空电动 汽车 、福地创业园等20多个项目,再后来还有有赞、同盾、涂鸦等等。
从估值看,其中最成功的项目是“快的”打车、“有赞”、“蘑菇街”、同盾、涂鸦等。
“快的”打车和“滴滴”合并,合并后估值有五六百亿美金,成为中国成长性最好的创业企业之一。
2016年初,“蘑菇街”和“美丽说”合并,合并后估值逼近30亿美金。现在“有赞”上市部分估值也有近300亿港币了(只收购了51%部分资产)。
2008年我拉了几个老阿里人一起学车,其中包括口碑时期的创业伙伴和她的老公赵晓炜。
在驾校练车的时间并不多,我们四五个人时常聚在一起聊天,大家都认为移动互联网要起来了。
有一次,我聊起自己买过的一个记账小应用,29块钱,在智能手机上用。我觉得有戏:“这个方向怎么样?”
赵晓炜也很兴奋:“我认可这个方向。”原来,早在2000年他就在PC端自己做了一个记账系统,给自己和老婆用。
我说:“记账这件事,从来没有人做好过。你在电脑上做过一个,能不能把它搬到手机上?你要是做,我就投资。”
这个叫“挖财”的记账App创业项目就这样开始了,我投了30万。
头三个月,赵晓炜是唯一全职员工,花名“元宝”。三个月后,公司有了四个人。与阿里一样,挖财最早的工作地点是湖畔花园。
挖财是我持续投资的项目,到2013年,我共投了一千多万人民币。可是对挖财来说,这点钱远远不够。有一段时间,我经常去拜访投资机构。
我认可挖财的理由,是老百姓的钱需要管理。可是,其他投资人并不看好这支团队,因为三位创始人都出自传统软件公司,没有互联网创业经验。
在2010年苹果推出iPhone 4前后,智能手机还处在普及阶段,挖财的下载量也多是自然流量。与美国记账用户有报税等刚性需求不同,中国用户更多是尝个新鲜。
反映在数据上,月初都是用户下载记账的高峰期,而每年都会有老用户放弃记账,选择离开。挖财的下载量虽然已达4000万,但月活用户只有数百万。
面对投资人的问题,我不断地这样解释:中国有13亿人,只要有1%记账就会有1300万用户。
IDG资本合伙人李丰说,“互联网金融”的时代来了。
李丰曾主导对宜信的投资,宜信成立时间较久,很早就开始布局线下业务,为那些无法享受传统金融机构服务的用户,提供借贷服务。
我也意识到,中国还有很多人借不到钱,也不会理财,可以为挖财的这些用户提供“互联网金融”服务。
为了给挖财注入金融基因,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,阿米巴资本投资过的“信策数据”——一家围绕商业银行零售业务,提供咨询和解决方案的公司。
2013年10月,挖财对外宣布收购信策数据,信策创始人顾晨炜出任挖财总裁。
李丰投资挖财的一个前提是:你李治国必须进来。否则,他感觉投资风险有些大。
要不要从投资人的身份转回创业者?那个瞬间,我是犹豫的。对我,这是一次艰难的决择。
理性的声音是继续把投资做好,那时候我已经投到了蘑菇街、快的打车等项目,我知道阿米巴的回报一定会很好。
但我也知道,挖财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,当初做记账也是我的主意,我需要帮助团队抓住这次转瞬即逝的机会。至于投资,把挖财做大了,还可以继续做。
2014年2月,我正式出任挖财CEO,花名“海贝”——中国最古老的货币。
当人们津津乐道阿里上市后多少人一夜暴富时,我正处在与投资人的紧张接洽中。
两个月后,我们拿到了宽带资本和中金等多家投资方的5000万美元B轮融资,加上此前的A、A+两轮,累计融资金额超过8000万美元。
我有20年互联网从业经验,顾晨炜有近20年金融业从业经验……西装革履的金融界人士和草根互联网创业者的合并,比预想的要顺利一些。
合并之后的挖财成立了新公司,分为上海金融事业部和杭州移动互联网事业部。上海的团队每周都会来杭州开会,大家都很能吃苦,很讲究执行力。
我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:用5年时间 探索 出一条成功的经营模式,帮助公司走上良性、高速发展的轨道,同时找到一位接替我的CEO,然后回来好好做投资。
谁知道互联网金融,有一天会天崩地裂……
能不能有个平台帮大众管钱?我的这个想法在2013年率先被余额宝实现了。
眼看余额宝火了,我们迅速组成“理财”业务团队,推出类似的货币基金产品。2013年11月18日首届“18理财日”前后,我们将销量做到了10亿元。
理财业务发展之快完全超出我的想象,到2014年8月,理财成交突破100亿元。
随着用户日益增多,挖财不再局限于简单的记账。我们要做老百姓的全方位资产管家。
挖财同时在向更专业的资产管理方向过渡,其中一个重要领域是P2P。
P2P作为互联网金融的一种主要模式,在2014年得到了爆炸式发展,成为银行体系外差异化融资服务的典型。
P2P的本质是透明,用户知道我买的是什么,资产状况如何。真正的P2P使数据更加透明,从而降低金融风险。
但是到了2017年底,P2P行业风云突变:不规范理财平台频频爆雷、平台无法兑付、老板跑路……
国务院牵头对互联网金融进行了专项整治,开始行业整顿,刚开始是压降规模,再后来,是全面清退。
银行一年不做业务,都要倒闭,更何况没有牌照的互联网金融公司,大家各想各的辙。
有的公司还“心存侥幸”,想着自己也许挺到最后,就是拿到牌照“转正”的那一个幸运儿;有的公司则已经陷入深坑中,不断恶性循环。
这一系列事件的发生非常突然,也给挖财网业务和公司运转带来了巨大的冲击。我,挖财,整个行业,都陷入了泥潭,进退两难。
每天在公司都能听到员工们讨论P2P,讨论这家公司,这个行业的未来。明天会发生什么,谁也不知道。
停止投放广告,像一个危险的信号。大家都感觉到了风声鹤唳。优秀的人才开始流失,回到“大厂”谋生;也有些求稳的员工进入“休 养生 息”的状态。
从创业到现在,我第一次遇到这种困境:跑着跑着,创业赛道关闭了,投身的整个行业被否定、清算。
这么多员工要生活,来自股东们的压力,随时有人举着旗子来逼你马上兑付……
有家同行知名公司,被立案了,一群警察冲进公司。我们有同事去看了,回来说,那场面看得人背后发凉,只有“心凉”和“绝望”。
到了2019年冬天,疫情开始肆虐。
P2P的业务已经全面停止,清退工作正在紧张地进行中,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。
高管们已减薪30%-40%。退掉了好几层办公楼,原本1400人的挖财,只剩300多人。
疫情愈演愈烈,团队伙伴们无法正常复工,有的在老家网络不畅,有的没有带电脑。
能复工的技术部同事们连夜加班,做出一套手机端也能使用的“清收系统”。
我们连续开了几天电话会议,讨论解决方案,清退工作不能停,一旦停下来,慢下来,后果……将无法预估。
压抑和焦虑的气氛萦绕不散,大冬天的,有的同事甚至躲在车里参与会议,不敢让家人知道公司的“坏消息”。
疫情震荡了经济,不还钱的人越来越多了……
从“中华商贸港”开始,算上诚信通、口碑网、阿里云、阿米巴资本,挖财网是我的第六次创业。
过去五次创业,我都取得了“从0到1”的成功。
这次面临的是前所未有的“劫”,我告诉自己,必须沉下心来,迎难而上……
暂时地离开,哪怕歇口气也不可以。创业,你是司机,在驾驶车;投资人是副驾驶,帮你看着路。投资人累了,想去马尔代夫度假,是可以的;创业者不能。
带领团队走出困境,走向胜利,这是创业激情的升格。
早在2016年,我们就将公司使命确定为“智慧财富、人人可享”,这对公司的发展有着相当高的要求。
挖财公司的绩效文化是WPS(Wacai Performance System),我们力求每一条业务线都能安全稳定运行,做好成本和风控管理。
我们开发了挖财“智能清收系统”。它后来被西湖区政府看中,用于服务其他P2P平台的资产回收工作,逾期资产回收率提升了将近10倍。
七年来,挖财一共兑付了近30亿元的利息。在这样的时刻,我们选择首先保障用户的利益,兑付出借人本息。
2020年6月8日,是挖财网 历史 性的时刻,我们提前兑付了出借人的本息。
现在我可以很自豪地说,我和我的团队已经历劫结束。
历劫之后,是重生。
我希望变坏事为好事,总结这些年的经验和教训,继续前行。这样才对得起最后留下来的团队,和股东们的支持,以及政府的信任。
未来,挖财将兵分几路,由几个身经百战的主管带大家继续再创业,寻找突破。这么难都过来了,还怕什么呢?
我在学习A股市场。
彼得林奇说,投资就找你生活中接触的公司。我看到家里厨房的恒顺醋业和海天酱油,就各买了一点,上周看回报是102%和106%。可惜家里没吃涪陵榨菜的习惯,错过了。
我还买了宁波银行,回报80%多,他们的白领贷做得不错。还有平安银行,马明哲是传统金融系统里最有创新和互联网感觉的。
结合对金融的深刻体验和教训,我还想看看基金能不能卖得起来。
从低谷里爬出来,我将带着更加敬畏的心去尝试。
下半年,我要遍访中国最优秀的基金经理们,也准备开展“投资教育”的新业务。财富管理是长久的事,不在一朝一夕。
有时,我仍会想起刚加入阿里,在湖畔花园那段梦幻般的日子:
客厅里的旧地毯,斑驳的粉色墙纸,一用力就能拉开的破玻璃门,我们整天提心吊胆怕电脑丢了。几十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,没有条条框框,好的创意七嘴八舌碰撞几下就有了,想到的点子立马能落地。
一群人,有激情、很专注的干一件事,天天月月年年如此,多好啊。
老婆一直问我:“你这样的创业状态要保持到什么时候?”
做口碑网的时候我就答应她:再做五年,就休息。现在,大儿子已经12岁,小儿子5岁,我还是没能停下来。
陪家人去青海甘肃旅行,我被高反、感冒和腰疼折磨得痛苦不堪,躺在车后座,一路翻看着约翰·伯格的《坚守》。这本书陪着我走完了阳关、敦煌。
我一直记得作者在书里说:
“坚持前行……战胜逆境和对手,任何困难都无法阻止我们崛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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